第1章 因故落小桥
当代社交学里有一条理论,你蓬头垢面地在街上遇到前男友和他现任女友的概率和你光鲜亮丽地在街上遇到前男友和他现任女友的概率大约是一百比一。
换句话说,前男友总是会在你最不想见到他的时刻出现。
陆嘉许第一次把这条理论讲给沈关关听的时候,沈关关的回答是:“呸!我才不信这个邪。”
直到这一天。
其实综合天气预报上各种外部环境的分析来说,这一天应该是很好的一天。七月流火,气温总算回落到20℃左右,空气湿度56%,但无下雨迹象,秋高气爽,凉风有信。对于上海这个城市来说,还有比现在更好的天气吗?沿着老霞飞路步行到公司,一路上悬铃木翠绿如洗,花事未了,这是个色彩丰沛令人心情愉悦的秋天。
沈关关挽着外套背着包走进公司大门,路过前台时敲了敲桌子,整个人轻巧地原地旋转一圈,前台小妹从漫画书里抬起头来给她打分:“发型、妆容甜美温柔,耳环华丽复古,发带清纯,上衣俏皮,裙子优雅成熟,鞋子活泼性感,尤其是你还挎了两个包包!恭喜你,今天的搭配又是S级!”
沈关关刚才在门口买早餐,钱包拿出来还没放回包里去,现在就捏在手里。
她伸长手臂用钱包去敲小妹的脑壳:“好了,现在有三个包了。”
小妹抱着头讨饶:“关关姐我错了,这衣服穿你身上真好看,量身定做的一样!”
沈关关得意,可不是吗,这是陆嘉许送她的生日礼物,香芋紫一字领薄毛衣配白色及踝羊毛半身裙,她自己又搭配了一双黑色绒面浅口高跟靴,与今日完美的天气契合度百分百。她轻轻咳一声压下满心的得意,摆出一副老板派头:“今天有什么预约吗?”
小妹忙翻笔记本:“有的有的,昨天周先生和周太太预约了今天和你商讨离婚的事情。”
沈关关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周先生和周太太是她最早撮合成功的一对夫妻,男帅女靓,一个是银行精英,一个是注册会计师,简直是天造地设最完美的一对,沈关关对这段姻缘一向很得意,把他们当成自己事业成功的范本。
原以为这一对天荒地老都不会离婚,结果昨天周先生突然打电话来说周太太要和他离婚,希望沈关关能帮忙劝说下对方。好在沈关关和周太太的关系不错,好说歹说,周太太终于答应今天来婚庆公司和她当面谈谈。
距离预约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沈关关吩咐小妹:“等他们来了叫我。”
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她垂头丧气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整个人往旋转椅里一躺,掏出手机打开了《奇迹暖暖》。
听到外面嘈杂声的时候,她刚给暖暖搭配好一身衣服,马上要同NPC进行PK。沈关关攥着手机走出去,只见大门口的两个人正扭打成一团,定睛一看,不正是最近公司的客户许先生和许太太吗?
许先生和许太太有一个独生子,年近三十沉迷学术,每天不是泡在实验室里就是泡在大教室里,独独不会泡妹子,父母望孙心切,于是替他在这里报了名。
两个月过去,夫妻俩已经替儿子参加了十几次相亲。
沈关关把手机扔给小妹:“帮我打一次竞技,只许赢不许输,输了扣你这个月的绩效。”
小妹哀号:“不是吧关关姐,《恋与制作人》都过气了,你竟然还在玩《奇迹暖暖》?”
沈关关不理她,摆好笑脸朝许氏夫妻俩迎过去:“许先生许太太,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事好好说……”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沈关关捂着中招的右脸看着许太太,整个人都蒙了。
全公司都静了下
来,仿佛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门口这出突发的狗血剧。
片刻之后,许太太狰狞着一张脸张牙舞爪地朝沈关关扑了过来:“你这小妖精,我那么相信你,把我儿子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你,结果你竟然勾引我老公!”
整个公司倒吸一口凉气,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努力阻挡着老婆的许先生,许先生年过半百,啤酒肚,“地中海”发型,穿着立领polo衫,只差一杯枸杞茶和一支高尔夫球杆,活脱脱一个中年油腻男的典范。青春年少一枝花的沈关关勾引他?开什么国际玩笑!
沈关关哭笑不得:“您从哪儿听的谣言啊,许先生比我爸的年龄都大。许先生您快跟您夫人解释下,我和您才见过几次?”
许先生双手勒住妻子,凝视着沈关关,眼神复杂,半晌他终于开口:“沈小姐,可能你觉得我不自量力,觉得我痴心妄想,但是我想说,我真的受够我家这个‘河东狮’了!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了,你那么年轻、漂亮……”
沈关关胃里一阵翻涌。
许太太一声呜咽,像是大型猫科动物发怒前的预兆,沈关关觉察到危险,拔腿就往门外跑。许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岂能没有这点警觉性,沈关关只觉得头皮一痛,便被许太太抓着头发拽了回去。
围观群众终于反应过来,几个男同事从办公桌后跳出来,冲上去解救沈关关,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沈关关终于被同事从许太太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同事们和许先生齐心协力制住许太太:“老板快跑!”
沈关关忙逃离战场,却不想许太太到底是老辣,即使被这么多人制住,仍旧能瞅准空子伸腿在沈关关小腿上重重一踹。沈关关被她踹得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整个人正面朝下扑倒在地上。
大理石地面太光滑,她甚至还小小地滑行了一段。
大堂里的时钟响了起来,报时鸟探出头来“咕咕”叫了两声,时间正是上午十一点。
这一刻,沈关关还不知道,这报时鸟报的不只是时间,还是她今天厄运的开端。
下一秒,一句问候飘进耳朵里:“你没事吧?”
这声音很好听,冷而清,如金石相击,又如风过檐铃,不是银铃,而是那种旧而重的满是锈色的铜铃。沈关关曾经一度迷死这个声音了。
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来。
那声音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他站在门口,俯瞰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她,背后是万丈阳光,高大端庄犹如神祇。他的轮廓隐没在光线里,看不清楚表情,但沈关关不由得疑心,他的脸上是不是带着嘲讽的笑容。
许太太终于被许先生强行拉走,办公室里恢复了秩序,前台小妹怯生生地把手机递还给沈关关:“关关姐,我对不起你,给你打输了。”
沈关关没有说话,接过手机一声不吭地往自己办公室走,全然不管小妹在后面高声解释:“真的不能怪我!这关玩家注定要输的,这一关是特殊关卡,NPC设定有大招,无论前面你分数比他高多少,最后都会被他一个大招秒掉所有血条!”
是啊,注定要输的,就像她遇到何之州,注定是要输的。
无论她多么精心准备,何之州总有大招,能在一招之内秒掉她全部的血条。
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系统设定,一个天大的bug,系统永远只站在何之州的那一边。
她一言不发地走回办公室关上门,重重地往椅子里一坐,阴沉着脸看着桌上镜子里的自己。
早晨出门时她是“二八女多娇”,现在的模样活脱脱是“因故落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