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没有回答
头发被许太太扯散了,精心卷了一早晨的玉米卷乱成了鸡窝,新衣服的肩线因为用的特殊工艺,本就脆弱,被许太太一扯,“刺啦”一声裂开了一指长的口子。
如此狼狈,然而一会儿她还要出去,和周先生周太太见面,同周太太的律师商讨离婚事宜。
他不是走了吗,他还回来干什么?
沈关关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场面,她知道他肯定还会回来的,他的父亲还在国内,无论如何,他都会回来的。
这些年来,她每天出门前都精心打扮,把自己活得像游戏里的暖暖,其实不过是在跟他赌气罢了,她希望两个人再见的第一面,他看到的她是光鲜靓丽的、神采飞扬的,而不是一个愁眉苦脸、自暴自弃的怨妇。
她怎么会不信那条前男友理论?她信死了,也怕死了。
可是世界上还有一条理论,叫墨菲定律,其要义一言以蔽之:怕什么来什么。
提着一口气坚持了整整五年,到头来却还是这么个结果,她又懊恼又羞愧,只想挡着脸溜回家蒙头大睡。
视线落到台历上,是公司今年定做的台历,鹊桥仙三个大字醒目。
鹊桥仙婚庆中心,这是她的事业。两年前公司成立,取名字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个,最后还是定下了“鹊桥仙”,听了这个名字,陆嘉许大笑不止:“‘鹊桥仙’,哈哈哈,怎么能那么土,你怎么不叫沈半仙?”
沈关关辩解:“哪里土啦,鹊桥仙可是一个词牌名,古典,优雅,有文化。你没听过秦观的《鹊桥仙》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多好的名字呀。”
陆嘉许抹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那你为什么不叫在河之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语出《诗经》,一样很古典很优雅啊。”
沈关关的呼吸渐缓,半晌,她斩钉截铁地说:“我决定了,就叫‘鹊桥仙’。”
她怎么敢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事业,这个已经毁掉了自己爱情的男人。
他已经毁掉了她的爱情,她绝不能让他再毁掉自己的事业!
决心已定,沈关关拉开抽屉,翻找了半天,翻出需要的东西,一枚别针和一把五彩皮筋。
她从笔筒里抓出一把粗水笔,扯下发带把头发分成几缕,用水笔代替卷发器把头发卷起,用皮筋固定住;别针别住裂开的肩线,用发带穿过,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十分钟后取下皮筋和水笔,又是一头漂亮卷发。
沈关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好像少点什么又好像多点什么。
是了,肩膀上本就已经有一个蝴蝶结,再把头发散下来就显得累赘,不清爽,或许,把头发扎起来会更好。
她摸着额头,犹豫了。
她挺爱折腾自己的头发的,但有一个惯例,就是不露额头,因为她的额头上有一道伤疤,一道丑陋的长长的蜈蚣疤。
而这条疤,原本是该在何之州头上的。
是她初三那年吧,何之州的父亲再次不知所踪,于是追债的人找上了何之州,在学校的后巷里堵住了他。
一场乱战,一路尾随何之州的沈关关冲了过去挡在何之州面前,替他挨了一板砖,小混混们被吓到了,丢下砖头一跑了之。
沈关关第一次见到何之州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着急地说:“你怎么
样?有没有受伤?我送你去医院!”
沈关关拉住他:“我没事,就挨那一下的时候有点蒙。医院就不用去了,咱们回家吧。”
那时何之州就住在她家。
何之州无奈地蹲下身来:“上来。”
沈关关受宠若惊,她涎着脸得寸进尺地讨价还价:“我不想你背我,你能不能抱着我呀,我还没被人公主抱抱过呢,我看电视剧里,人家女主角受伤,男主角都是用公主抱的呀。”
还能说出这么可笑的话,可见她果真没什么大碍,何之州白她一眼,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背和膝弯。
沈关关忙不迭地搂住他的脖子,美滋滋地想,原来挨一板砖还有这样的好处,原来公主抱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何之州这么冷的人,他的怀抱也是热的。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他的侧脸,树叶间洒下的阳光亲吻他的脸,四月温柔的和风撩拨他的眼睫毛,沈关关既羡慕阳光又妒忌风。
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也不过如此了吧,不不不,大卫哪里有他这样美好,他是她的人间四月天,是潺潺流水,是她愿意用一切美好词汇去赞美的心上少年。
然而沈关关的花痴没能持续几分钟,何之州抱着她在路边停下,拦住一辆出租车:“复兴东路,谢谢。”
沈关关气结,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气鼓鼓地瞪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何之州。
后视镜里映出何之州的侧脸,他嘴角微翘,狡黠得像只狐狸。
这张冰山脸上鲜有如此生动的表情,沈关关一下看呆了,连生气都顾不得了。
原本沈关关和何之州都以为,只是挨一板砖而已,血都没流,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晚上,何之州才发现不对劲。
自从住在沈关关家,每天晚上沈关关都要到他的房间来,借口问作业骚扰他到九点半,然而这次沈关关吃完晚饭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悄无声息的。何之州等到九点半,终于按捺不住,去敲沈关关的房门,竟没有回应。
他推开门进去,才发现沈关关和衣躺在床上,面如菜色,地上吐了一摊呕吐物。
他这才知道,事情大了。
何之州抱着沈关关冲下楼,坐上出租车直奔医院。
医生给沈关关做过检查后一脸凝重:“怎么现在才送来?她颅内出血了,你知道吗!再不动手术,小命都保不住了。家长呢?快找他们来签字,必须马上做手术。”
恰巧沈关关父母都出差了,家里只有何之州和沈关关,何之州犹豫了一下问医生:“我可以代替他父母签字吗?”
医生诧异地看着他:“你成年了没有?你和她什么关系啊,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沈关关躺在床上,命悬一线,还不忘虚弱地声援何之州:“医生,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以后要结婚的,我授权他帮我签字。”
最后,医院还是没有让他们瞎胡闹,主刀医生冒风险代签了责任书。
沈关关颅内出血,需要开颅,手术做了几个小时。手术后,留下半指长的一道疤痕在额头上。
妈妈很痛心,说半破相了,何之州也很愧疚,反倒是沈关关最乐观,她对何之州撒娇:“行啦,这下我为你破相了,你可得负责我的下半辈子呀。”
那时,何之州只是抿着嘴,什么都没有回答。